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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京報仇壞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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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夏末,已經接近秋天,外頭卻還是驕陽高掛,所有人都恨不得躲到陰涼處,但今日京城裏的民眾都不怕熱的擁到屋外湊熱鬧,看看能不能順便搶到沿路拋灑的喜錢。

今天是京城首富朱顯耀的女兒朱翡翠嫁給戶部尚書嫡長子王胤軒的日子,據說朱顯耀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女兒朱翡翠,因此給她的嫁妝可不輸那些公主排場,這一擡擡的嫁妝像流水一樣不停的從朱府擡出,花轎經過的地方,周圍早已經聚集了不時議論紛紛的人潮。

“這朱家可真是京城第一首富啊,你看看那嫁妝,到現在還未看到尾,有好多還未擡出府呢。”

“就是啊,據說今天這場婚宴還請到了端王爺來觀禮。”

“光看他們沿途撒喜錢就知道,這朱家真是有錢啊。”

“欸,不過我聽說跟戶部尚書嫡長子有婚約的,應該是朱家嫡女朱瑛珞,他們兩人是自小定了娃娃親的,怎麽會換成庶女朱翡翠?”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據說那朱瑛珞不守婦道,跟一個落魄書生在野外茍合,可因為她有婚約在身,為了謝罪,被朱顯耀給沈潭死了,朱家愧對王家,因此解除他們的婚約,改由朱翡翠嫁進尚書府,不然一個庶女怎麽可能得到這麽多嫁妝……”

“原來是這樣啊,想不到朱瑛珞……”

紫瓔珞這時正站在大街上聽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議論,看著這十裏紅妝。她絕美的臉蛋上扯著一抹冷笑,看著宛若長龍一樣的嫁娶隊伍吹吹打打的向著這裏走來。

那些嫁妝全部是朱瑛珞的母親黃清歌留下來的,在她母親過世一個月後,所有的嫁妝便全被朱翡翠那不要臉的姨娘郭氏霸占到手裏。

這一對殺害朱瑛珞、汙蔑她名節的奸夫淫婦,竟有臉拿著本該屬於朱瑛珞的財產逍遙快活,她絕對不會讓他們辦成這場婚事,她要他們十倍、百倍的還回來,哪怕攪得一個天翻地覆,她也要替真正的朱瑛珞報仇!

忽地,她被納入熟悉的懷抱,頭上飄來熟悉的關心嗓音——

“娘子,你臉色怎麽變得這般難看?”

“有人搶了我的財產,那些嫁妝是我娘親留給我的,我很不開心!”她朝嫁娶隊伍前頭那個騎著白馬、身上系著大紅綢彩球的新郎官擡了擡下巴。

蘇陌自鼻腔裏發出一記不屑的輕哼,“娘子想怎麽做?”

“讓這對奸夫淫婦辦不成婚禮,無法拜堂,拿回我娘留給我跟弟弟的嫁妝。”她擡頭挑釁的睨著他,“你行嗎?”

“為夫行不行,娘子應該是最清楚的。”他貼著她的耳朵,邪氣的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一語雙關。

她賞了身後的他一記拐子,“別鬧,有辦法嗎?”

“娘子,永遠不要小看自己的男人。”他朝一旁手下使了記冷冽眼神。

突然間,紛亂雜沓的馬蹄聲不知從何處傳出,約莫十多匹好似發狂的馬匹從一條巷子裏沖出來,直接往迎親隊伍狂奔而去。

一旁看熱鬧的民眾一看見一群兇悍馬匹直沖而來,紛紛驚慌失措地向兩旁逃避閃躲,可那隊張揚顯擺的迎親隊伍可就沒這麽幸運,首當其沖的便是騎著白馬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頭的新郎官王胤軒。

他慘叫一聲,整個人當場被撞下馬匹,又經過馬蹄踩踏,全身多處骨折,發出一記響徹雲霄的尖銳哀嚎後,直接暈死過去,性命堪憂。

一看見瘋狂馬群直沖而來,擡轎的轎夫還有擡著嫁妝的家丁嚇得將手中的轎子、嫁妝一丟,四處奔逃。

不受控制的馬匹直接撞向花轎,整個花轎“轟”一聲翻倒,不少嫁妝也被馬群撞翻踩爛。

朱翡翠“啊!”了聲,直接從花轎裏面滾出來,頭上的鳳冠滾落一旁,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一匹馬從她身前狂奔而過,直接將她手臂踩斷。

整個花轎隊伍經過的地方瞬間亂成一鍋粥,到處充斥著驚聲尖叫、哭泣和哀嚎聲。

朱翡翠痛得冷汗涔涔,用另一手要去托起被踩斷的手時,露出了手臂上白嫩的肌膚。

這時一些回過神來的圍觀民眾驚呼,“你們看,那新娘手臂上沒有守宮砂!”

“天啊,真的沒有耶!”

“可這富貴人家的女子一出生不是都會點上手宮砂的嗎?”

“是啊,她竟然沒有!”

“唷,這朱家的女子可真不要臉啊,一個個婚前失貞……”

這個驚人的消息頓時蔓延,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到朱翡翠身上。

大齊的風氣十分開放,並不會嚴禁男女交往,也沒有男女不同席這種觀念,常常可以見到未婚男女一起出雙入對,也偶而會有偷嘗禁果的事情發生,不過大部分的雙方家長都會粉飾太平,趕緊將婚事辦了,也因為如此,一些富貴人家的女兒一出生便會點上守宮砂,表示他們對家族中女子貞節的重視,也是取得聯姻的最好保障。

盡管這是意外,但朱翡翠當眾露出手臂,又讓人知道她已失貞,還是引來不少非議。

這批失控的馬群揚長而去,所有人卻都還驚魂未定,一小隊負責京城治安的士兵匆匆趕來將紊亂的局面穩住,將受重傷昏迷的王胤軒跟朱翡翠擡上擔架,並護著所有嫁妝,避免讓人趁機搶劫。

他們正準備將朱翡翠同王胤軒一起擡進王府,一記低沈而充滿威嚴的嗓音響起——

“且慢,新娘的喜帕掉落,讓所有人看到新娘的花容,實屬不吉,這門婚事暫停舉行,待家族討論後再做決斷。”

這麽說只是場面話,給朱家留點顏面,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新娘未過門就發生這種慘事,肯定是八字過硬,否則怎麽會人還未進門,新郎就去了半條命。如今這情形,要是新人真的進門,不就一大家族死絕,男方豈敢再讓這新娘進門。

始終站在一旁看好戲的紫瓔珞從朱瑛珞的記憶中想起這人,說話的是王家少數真心關心她的長輩,是王胤軒的二叔。

女方這邊負責陪朱翡翠過門到王家的是朱翡翠的大舅郭懷坤,他面有難色的看著王家二爺。

這出門的新娘哪有再回去的道理,好好一樁喜事變成這樣,女子一定會被冠上克夫、掃把星,要是此時不能進入夫家,這婚事恐怕遙遙無期。

不給郭懷坤或者他人有任何反駁的機會,王家二爺雷厲風行的一揮手,“來人,先送朱家小姐回朱家療傷。

郭大爺,日後我們王家自會上朱家解釋,還請郭大爺代為轉達。”

一旁看熱鬧的人又開始竊竊私語,朱家大小姐不僅婚前與人私通,失去了貞節,更命硬得尚未過門就差點克死王家嫡長子。

他們一個是位居三品的大官員,一個是京城首富,要是王家打算退婚不娶,這下有得鬧了。沒想到只是一場簡單的嫁娶,竟然出了這麽一場好戲可看。

紫瓔珞雙臂抱胸,站在街口看著逐漸散去的人潮,冷笑了一聲。好戲?好戲恐怕現在才要開始!

“娘子,都散了,還看什麽?”蘇陌順著她幽冷的眸光望去。

“有些可惜,好戲這麽快就落幕了。”她十分惋惜的說著。

“你不是還籌劃了另一出好戲等著開鑼?”

“是啊,我是該去揭開另一場序幕了。”她瞅了眼蘇陌那看好戲的表情,“不過,相公,人找到了嗎?”

“已經在客棧了。”

“你幫我過去請他半個時辰後到朱家一趟,然後將這封信交給他,這事只有你親自出面他才會相信。”

他看了眼書信後直接放進衣襟,“這有什麽問題,不過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是派一隊人馬過去幫我把我的東西扛回來,然後再借我一間院子囤放東西,我要親手把他們欠我的全部討回來。”

“瑛珞,可別忘了你已經是我娘子,我的就是你的,還說什麽借!”

“既然如此,你讓杜俍跟白康跟我去討債。”這兩人可是他手下第一精算師,整個軍營裏所有出入帳目、糧草調度等等,只要是跟錢有關系的,都是這兩人在處理,所有賬冊只要到他們兩人手中,哪裏有隱情,立刻抓得一清二楚,逃都逃不掉。

“沒問題,我讓他們一會兒跟你一起過去。”

“熱鬧看完了,還不去見那個找了你快兩年,最後不得不妥協的人!他要是知道你進京卻沒有馬上找他報到,小心他安你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她瞄了眼底下已經沒有半個時辰前熱鬧的街道。

“娘子,為夫還真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回去那個住滿牛鬼蛇神的家,尤其是現在,他們肯定更不會給你好臉色看。”他對自己的寶貝娘子可是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說,這朱家的人倒好,欺負他娘子如家常便飯,要不是皇帝已經派人來催,他真想陪她一起到朱家。

“放心吧,經歷一次生死後,我已經蛻變,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他們欺淩的朱瑛珞。你不用擔心我,幫我把那人帶來後,你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你的問題可比我大呢,而且我要把弟弟跟奶娘帶出來,還需要一點時間,你不適合跟我一起去。”

“好吧。”他揉揉她的頭,“我們兩人分頭進行,記住,一切小心謹慎。”

“你也一樣。”

紫瓔珞看著緊閉的朱紅色大門,擡眼看了下上頭懸掛的牌匾一眼。

朱府,沒錯啊,一個時辰前,門口不是還人聲鼎沸嗎,怎麽現在寂靜得連樹葉吹過都聽得到?發生那種事情不是應該會有很多人圍在門口看熱鬧嗎?

她上前拉起獅頭銅環,連敲了十幾下大門才出現一名臉上滿是麻子的門房。那是郭氏的看門狗林聰,大家都叫他林麻子,平日沒少為難過朱瑛珞跟她弟弟。

他掃了紫瓔珞一眼,不耐煩的說:“哪裏來的,有無拜帖?沒拜帖就快滾,不滾,亂棍把你打出去——”這話都還沒說完,他就被重重甩了一巴掌。

紫瓔珞一聲冷笑,“看清楚你姑奶奶我是誰!”

林麻子震驚無比,驚呼道“原來你是朱瑛珞那個小賤——”人。

“放肆!”林麻子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人一腳踹飛,整個人撞到身後的門柱上。

就在某人的鐵腳要再補上一腳時,紫瓔珞出聲制止了,“住手!”

那鐵腳收了回去,“是。”

她冷冷睞了那倒在地上抽搐的林麻子一眼,“夜鷹、夜桐,沒必要為這種人臟了你們的腿。”

蘇陌始終不放心她一人回朱府,深怕她被朱府的牛鬼蛇神給吞了,因此臨時派了他座下的兩名勇將夜鷹跟夜桐跟她一起過來。

進到朱府後,紫瓔珞小聲的同身旁的夜鷹交代,“夜鷹,西邊後院附近有一座破舊荒僻的小院子,去把我弟跟奶娘帶出來。”

“是!”飛鷹一眨眼功夫便消失無蹤。

剛走到了中庭,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滿臉橫肉拿著棍棒家丁,氣勢洶洶出現在她的面前。

“是哪個不長眼的胡亂闖進府!”

紫瓔珞回想到剛才以下犯上的林麻子,還有眼前這群認不出她的家丁,忍不住心疼朱瑛珞。雖然她到朱家之前就已經從記憶中得知朱瑛珞姊弟的處境,但她沒有想到朱瑛珞這位嫡千金竟然連小小的家丁都可以任意欺淩,可見她當時在朱家的生活肯定更加淒慘。

她對著那些向前要將她打出去的家丁怒喝,“做什麽,我是朱家嫡千金,你們幾個是什麽東西,敢對本小姐行兇!”

“二小姐?!”聽到那一吼,所有人都楞住了。自家二小姐不是兩年前就被沈潭了嗎,怎麽今天突然出現?

老天爺啊,該不會是詐屍了吧!

聽到有人在這時候上門鬧事,許管事匆匆趕到大門,一看見紫瓔珞便臉色大變。

紫瓔珞看到朱顯耀身邊的第一忠犬,譏笑的問:“怎麽,我回到自己的家還要有拜帖、還要通報嗎?許管事。”她眼中露出懾人的冷光和逼人的氣勢,讓這些家丁不禁打了一個哆嗦,本能的把手中的棍棒收起,畏縮的向後退了幾步,讓開了一條道路。

也被她這氣勢嚇到的許管事連忙搖頭,“不用,二小姐快快請進!”

她不屑的睞了他一眼,昂首領著夜桐越過許管事,大步往大廳走去。

看著失蹤約兩年的二小姐突然回來,還是在發生那些事情的時間點,許管事感到有些不對,正疑惑地盯著紫瓔珞的背影,就聽到她沈聲命令——

“許管事,我今天是來要回我娘的嫁妝的,去把我爹請出來!”

許管事的嘴角劇烈一抽。

他還未消化她所說的話,她又涼涼地補道——

“朱家今天的臉面可是丟大了,早已成為京城的笑柄,要是現在又讓府尹大人親自到府裏來一趟,逼我爹將我娘的嫁妝交出,讓外面的人知道郭姨娘霸占著正妻的嫁妝,外面又不知會怎麽傳呢?”

“老奴即刻去請老爺到大廳。”一聽到府尹大人,許管事一刻也不敢遲疑,轉身便往玉翠齋趕去。

朱翡翠連王家大門都還沒進,便受重傷被退回家中,朱家上下就像是炸鍋一樣,一時間鬧成一片,她所居住的玉翠齋雞飛狗跳。

朱翡翠經過大夫檢查,發現她不只是手廢了,腿也斷了,甚至連肚子裏的胎兒也幾乎不保,這讓大夫不知道是要先醫治她身上的斷骨還是先安胎。

好好一樁珠聯璧合的喜事差點變成喪事,還成了全京城的笑話,讓朱顯耀氣得吹胡子瞪眼,可是一打聽到王胤軒的傷勢比自己女兒更嚴重,有可能拖不過今晚,他上門找人理論的氣焰頓時像是被潑了桶冷水就熄滅了。

就在他氣急敗壞地對著裏頭的大夫怒聲咆哮時,許管事匆匆跑來,在他耳邊小聲告知一件令他震撼的事情。

對於朱瑛珞這個女兒,他打以前就習慣性地忽視,一點也不在乎她,因此當翡翠同他說朱瑛珞與人茍合後私奔了,為了朱府的臉面,對外只說她已經被他這父親沈潭。他全然不在意,只當這嫡女死了,由著他們處理,可他萬萬沒想到失蹤兩年的她竟然會出現,而且一出現便是回來討嫁妝。敗壞門風的孽女有何資格開口討要!

他憤怒地磨著牙,罵道:“這逆女!”一甩衣袖,怒氣騰騰的往大廳走去。

來到大廳後,他看見的就是翹著二郎腿悠哉呷著茶的紫瓔珞,這景象令他更加憤怒,大罵道:“孽女,你還有臉回來,馬上給我滾,我朱顯耀沒有你這種不要臉的女兒!”

她輕笑了下,放下手中的茶盞,“你以為我想回來嗎?把我娘親的嫁妝交出來,我這就走人。”

“呸,嫁妝,你做出那些傷風敗俗的事情還有臉敢跟我要嫁妝!”

“我何時跟你要嫁妝了?我要的是我娘親嫁進朱家時,所擡進來的嫁妝。”無視他的憤怒,紫瓔珞不疾不徐的揶揄他,“父親不會是連我娘親留給我的嫁妝都想霸占吧?”

“你娘那些嫁妝必須留給你弟弟娶妻,你想都別想。”

她突然話鋒一轉,“父親以為我這條命是怎麽撿回來的?”

“你這不知羞恥的賤貨,落水能撿回一命是老天不開眼,還好意思問我!”

這是為人父親會說的話?竟然罵自己女兒是賤貨,紫瓔珞真懷疑朱瑛珞到底是不是他女兒。她壓下滿腔的怒氣,沈聲道:“留給弟弟娶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父親最好能承受來自皇帝的壓力。”

一聽到“皇帝”二字,朱顯耀那對精明的眼眸瞬間瞇起。

“父親久居京城,應該知道當今聖上與疾風大將軍蘇陌是結拜的異姓兄弟吧。”

他提高警覺,等著她的下文。

“救我的人就是疾風大將軍。”她目光幽冷地看向他,“落水被救起後,我昏迷了半個多月,蘇大將軍帶著我一起去西疆大草原,這次女兒便是跟著他一起回來的。”

朱顯耀的表情閃過一絲驚詫,“什麽?”

“女兒回朱家之前,疾風大將軍曾陪女兒到京兆尹鳴冤擊鼓,府尹高大人已經接手處理女兒這樁冤案。”

朱顯耀感到腳下一陣虛浮。救這逆女的竟然是疾風大將軍!這疾風大將軍不是有名無實的花架子,他可是兩次大敗北狄兵將,真正鐵打的大將軍!現在北狄的兵將,甚至是他們的國君,一聽到疾風大將軍這名號,腳都還會抖三下,根本不敢再兵犯北境,是大齊國的大功臣、百姓眼中的英雄。

“相信等下府尹高大人就會派人提審王胤軒跟朱翡翠這對謀害自己未婚妻跟妹妹的奸夫淫婦。”紫瓔珞不疾不徐地甩出一張蓋有京兆尹官印的文書在朱顯耀面前晃著。

“你說什麽?”他一把扯下她夾在指間的文書。

“看清楚,真正婚前失貞,成為全城笑柄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那還是殺人兇手的寶貝女兒朱翡翠。”她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笑吟吟提醒他。

看完這上頭的罪狀,朱顯耀的臉色黑得有如鍋底,拳頭上突出的青筋像是要撐破皮膚。

“看清楚了,上面清楚記載朱翡翠與王胤軒連手害我,企圖淹死我的罪行,還有船家夫妻目睹整件事情的供詞與畫押。”

這件命案已經過了兩年,紫瓔珞本以為要找到證物和證人較為困難,沒想到就在她帶著蘇陌一起到當年她被推下水的地方時,剛好被一名行色匆匆的婦人撞到。

那婦人看到她後,驚恐的大喊“鬼啊”,嘴裏又一直說什麽要報仇不要找她,她只是窮苦百姓,無法伸冤……等等,紫瓔珞這才知道原來當時王胤軒曾經將船家關在船艙裏,直到她沈入水中才把船家放出來。

當初朱翡翠與王胤軒擔心會引人註目,因此沒有如往常一樣租大船,僅租一艘小船,想著只有船家一人,他們直接在上面犯行也沒關系,事後以權勢威逼一番即可,可是他卻忽略了船上還有一人,就是船家的妻子。

船家的妻子一直在船尾整理魚貨,整理好打算到前頭時,見到朱翡翠與王胤軒把朱瑛珞壓在水裏,驚覺不對,又怕惹禍上身,連忙躲到堆放魚具的地方暗中偷看。

其實船家夫妻也曾想過要報官,可是他們到府衙前卻看到縣令跟王胤軒兩人有說有笑的,縣令還親自送王胤軒上車。他們雖然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窮苦百姓,但見縣令的態度也知道這王胤軒身分肯定高貴,他們要是到衙門告他殺人,不只縣令不會相信,恐怕還會被反控誣告,說不定哪天一家老小就全進了魚肚子。兩夫妻想了下,這才打消了為她報官伸冤的念頭。

有了船家夫妻倆的供詞,還有那艘船為左證,高大人才會這麽快受理這個案件。

“朱瑛珞,你今天來究竟想做什麽?”

“我要我娘的嫁妝。”

“不可能!”

“如果父親不想讓朱家的醜事再添一樁,最好還是在府尹大人到來之前將我娘的嫁妝原封不動地還我,免得再扯出庶女霸占嫡女嫁妝的事,這朱府門楣恐怕會被口水給淹沒,屆時朱府所有生意可是會連帶受到影響的,可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父親。”

“你、你還是我朱顯耀的女兒嗎!”該死,這個逆女居然上告京兆尹府,其間還牽連到疾風大將軍。若早知今日她會以此要挾,當年她出生時,就該一把將她掐死,省得她禍害翡翠!

“就是看在你是我名義上的父親,我才事先通知你,不然你現在早就被人押到大堂之上了。”她撇了撇嘴。

就在朱顯耀壓抑不住脾氣要發作時,許管事匆匆忙忙的跑進大廳,慌張的說:“老爺,府尹高大人親自到來,還有、還有……”大舅爺也來了。

“朱瑛珞,你、你——”朱顯耀咬牙怒點著食指,對許管事怒喝,“許管事,馬上去找姨娘,把這逆女那幾擡嫁妝擡出來給她!”交代完畢,府尹大人跟一群官差便已經出現在他眼前,他連忙行禮,“草民朱顯耀見過高大人。”

朱顯耀話音剛落,馬上有人接著提醒他——

“幾擡?可不只幾擡呢,朱顯耀,當年我妹妹嫁給你時,光嫁妝便有一百八十擡,還有房屋地契及商鋪!”

看清楚尾隨著府尹高大人到來的人,朱顯耀猙獰地瞪大眼,看著那個已經近九年沒有見過面的人,“大舅子!”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那年大舅子奉命從邊關送信回京給皇帝,正好趁這機會過來探望黃清歌,臨走前還惡狠狠的警告過他一番善待黃清歌母女。

大舅子的一番警告令他心生畏懼,那陣子他便常到黃清歌屋裏歇息,這才有了朱辰玉。

一聽到這話,紫瓔珞連忙擡眸朝那名年約三十六、七的男子看去,只見他穿著藏青色暗紋直裾,身形高大,寬額方臉,眼神清明,眉宇間有一股威嚴凜然之氣。

“我黃某人可不記得有你這妹婿。”黃健庭衣袖憤怒一甩。

“舅舅?您是舅舅對吧!”紫瓔珞立馬跪下,對著他磕了一個大響頭,眼淚撲簌簌地掉下,“舅舅,我是瑛珞,請舅舅為瑛珞跟弟弟做主!”她雖然早已打算只要大舅一來,便掉幾滴眼淚演一出戲博得同情與好感,可她沒想到一看到這位舅舅,一些有關於他跟朱瑛珞的記憶便湧了出來,她的內心頓時一片心酸苦楚,哭得特別悲戚,讓人看了不舍。

“瑛珞,你的信舅舅看了,放心,舅舅今天既然來了,就不會讓人繼續欺負你們姊弟兩人,該討的公道,舅舅一定幫你們討回。”黃健庭扶她起身,“莫哭了。”

她拭去眼淚,轉而看向府尹,“高大人,也請您為小女子做主!”

“朱姑娘,你放心吧,本府絕對還你一個公道。”這朱顯耀雖然私下進貢過不少油水,但朱瑛珞可關系到他頭上這頂烏紗帽,處理不好隨時會掉,油水到處都有,可也要他這頂烏紗帽戴得穩才有油水可撈,這一比較,孰輕孰重立刻便知。

“高大人,不知您今日前來有何要事?”朱顯耀斂下所有怒氣,和顏悅色的問著。

“朱老爺,有人狀告貴府庶女朱翡翠涉嫌謀殺,人證、物證具在,本官親自過來羈拿人犯。”

“高大人,順便將朱顯耀跟郭氏一起提押了吧,罪名侵占。”黃健庭涼涼的提醒他。

“大舅子,你我九年未見,一見面便將我狀告是何意?”

“你霸占著我妹妹的嫁妝不還,甚至未經我黃家跟瑛珞允許便將這些嫁妝做為你庶女的陪嫁,難道不是侵占?”黃健庭愈想愈生氣,罵道:“我只有這麽一個妹子,當年我被征召一上戰場,擔心戰火無情,屆時生死未蔔,便決定將黃府產業做為嫁妝讓清歌帶進朱家,清歌過世後,理應由她的子女繼承這筆嫁妝,而不是讓你假借代管的名義由你的愛妾吞掉!”

“這事事關朱某名譽,大舅子,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瑛珞的嫁妝還好好的在庫房裏。”

“你當我瞎了眼嗎!外頭那些嫁妝箱子角落上全刻著我黃家的家徽,上頭的鎖頭是我特別命人訂制的,除非破壞箱子,沒有特制鑰匙是絕對打不開的,且上頭的官府封條全是當年我親自監督封上的,然而這些嫁妝卻跟著你那敗壞風俗的低賤庶女游了一早的街,你還想抵賴!”黃健庭扯著嗓門怒吼。

一向機警、辯才無礙的朱顯耀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反駁,因為黃健庭說的都是事實。

“依我看,這裏還少三、四十擡,那就開倉庫盤點清歌留下的嫁妝,當年的嫁妝就算是一對耳環也有登記造冊,此番冊子跟備用鑰匙我全帶來了,現在就盤點。”不給朱顯耀反對的機會,黃健庭拿出一大本紅皮冊子。

“黃健庭,你做什麽,你眼裏還有王法嗎!”一看見那些東西,剛順過氣的朱顯耀差一點被這句話氣得背過氣去。

“高大人就在這,他對律法最清楚,你問問高大人,女方家人是否有資格查驗嫁妝。”

高大人沈點下巴,神情嚴肅的告知,“朱顯耀,既然你妻子的娘家人有所質疑,開箱驗嫁妝是允許的,本官勸你最好不要耽誤本官的辦案時間,若將朱夫人的嫁妝全擡到京兆尹府清點,你的臉面可就不保了。”這黃健庭雖然久居康州,畢竟是退役將領,京中有不少人脈,不能隨便得罪,且這事本就是朱顯耀做的不好,如今這局面,他自然是幫黃健庭。

高大人分明就是偏袒黃健庭!朱顯耀表情劇烈抽搐,一陣掙紮,“是,不過這些嫁妝數量龐大,一時間恐怕也盤點不清楚,不如找一天再來……”

當年的黃家在康州是鐘鳴鼎食之家,清歌帶來的嫁妝他曾經看過,不提那些地契與商鋪,光是那一百八十擡嫁妝,裏頭裝的可不只是稀世珍寶,更多的是傳世的名貴寶物,他便留了心眼在嫁妝箱子上頭做暗號,待清歌一死,便敲壞幾箱拿出裏頭的寶物變賣,也才奠定了他今天京城首富的地位。

現在想到黃健庭要將那些嫁妝全擡回去給那兩個賤種,他就感到一陣肉痛。

“人手不用擔心,我帶來了,你只要跟我說嫁妝在哪裏就好,來人!”黃健庭大手一揮,十幾名大漢便紛紛進入。他又道:“高大人,這些都是我手下的盤點高手,不出半個時辰便能清點完畢,高大人不如先跟朱顯耀過去羈拿人犯。”

一看見黃健庭帶來的那十幾名手下,又聽見高大人同意他即刻盤點嫁妝,朱顯耀差點氣暈過去。

黃健庭領著人在院子跟庫房清點嫁妝,跟著紫瓔珞前來的杜俍跟白康交接許管事從郭氏那裏拿來的所有商鋪賬冊,而高大人則上玉翠齋抓人。

一旁的紫瓔珞一言不發的看著表情精彩的朱顯耀,忍不住在心底為朱瑛珞這個氣場強大的舅舅拍手,想不到他一出手便讓狡猾的朱顯耀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同時也為軟弱無能的朱瑛珞感到生氣,有這麽強大的舅舅,她竟然不知向他討救兵,放任自己跟弟弟被朱家人白白欺負了這麽多年,最後還被害死,也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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